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160节
而以四王八公为首的武勋群体,因贾珍父子作恶,朝野非议沸腾,失去了道德高位和话语权,处于窘迫被动之境。
但如眼睁睁看着四王八公之一的宁国一脉削爵,那对武勋群体将是沉重的打击。
因为从此因罪除爵就开了先例,并将会成为常例。
四王八公数代经营,在军中根基深厚,太上皇自少年时在军中打磨,武略冠绝天下,自然能将他们稳稳压制掌控。
而当今圣上却是起于微末皇子,毫无军中根基,虽登基十余年,对天下军权掌控依旧捉襟见肘,对他们这些老牌武勋的忌惮可想而知。
贾珍父子做的那些事,哪家世袭勋贵没做过几桩,只是没闹大,或首尾收拾干净罢了。
如今开了除爵宁国的先例,以后是否皇上抓到哪家勋贵的痛脚,都可以如法炮制,那对这些世袭勋贵来说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
虽然武勋群体已失先机,但还是要竭尽全力挣扎,哪怕还是一丝机会保住宁国勋爵,他们也不会放过。
倒不是他们和宁国府交情莫逆,只不过处在同一阵营,开此先例,一损皆损罢了。
……
此刻乾阳宫中聚集几位朝堂中文官勋贵中的扛鼎人物。
文官有内阁大学士蔡襄、礼部大宗伯郭佑昌、大理寺少卿古永年。
勋贵也有两人,其中一人身形魁梧,有军武之气,正是镇国公牛清之孙,现袭一等伯牛继宗;
另一人戴白簪缨银翅王帽,穿四爪坐龙白蟒袍,面如美玉,目似明星,正是四王之一,北静王水溶。
堂上还有一人身穿玄色四爪龙袍,正是宗人府大宗正忠顺亲王。
因宁国一脉是国朝立国册封勋贵,除爵事关重大,嘉昭帝为以示公允,哪怕是走个过程,还是要将文武两班官员召集商议。
……
忠顺亲王为宁国削爵的首倡之人,首先上奏道:“圣上,宁国贾珍父子,罪行累累,如今民愤沸腾,为显公正于天下,请圣上削宁国爵。”
大理寺少卿古永年也上奏道:“圣上,贾珍父子不仅在秀娘香铺一案上,勾结污官害民,近日大批受他们荼毒的苦主,上大理寺举告其罪。
诸事人证俱全,其罪昭昭,按律当处死刑,但念在宁国先祖有立国安邦大功,皇恩浩荡,可许以荫庇一二。
臣请削宁国爵禄,换贾珍父子死罪,但活罪难饶,按律当充边发配,遇赦不回!”
大理寺少卿古永年,是主审贾珍父子一案衙门的主官,精通律法,思维严谨,他的谏言自然很有份量。
古永年话音刚落,一旁的礼部大宗伯郭佑昌,便上前附议,看的出古永年的话,应该是文官们事先共识。
牛继宗是八公子弟中,少数还在军中任职的子弟,为人勇武粗疏,他知这帮文官一贯蔫坏,只听出他们要削爵,却听不出其他的意思。
但一旁的北静王水溶,却是勋贵中睿智雄才之人,听了古永年这番话,心中不禁倒吸一口冷气,这些文官真是狠毒的心。
古永年说什么削爵换取贾珍父子性命,听起来似乎格外施恩,其实是爵位要削,人命也要收买。
充边发配,遇赦不回,和砍头有什么区别。
但凡发配之地,无不在苦寒边塞之所,贾珍父子这种被富贵掏空身子的废物,只怕没挨到地方就要没命。
况且用这两个废物,去换一个世袭宁国爵位,实在太过不值,而他心中已有一番打算。
“启禀圣上,宁国先祖于大周社稷,有筚路扶持之功,先声贤名至今流传,如今因一二不肖子孙,而削其爵禄,过于苛重,其情可悯。
臣请除贾珍爵位,父子同罪当诛!并在贾族亲族血脉中遴选贤才,承嗣宁国爵位,如此也可续承宁国先祖之功。”
在水溶想来,如今贾珍父子已坏了名头,其人又是贪鄙无能,这样的人占据爵位,对武勋群体毫无用处。
还不如乘机将他们舍弃掉,说服圣上除爵重嗣,保住宁国爵位,使贵勋群体势力不衰。
甚至对贾族子弟承嗣宁国爵位的人选,他都是胸有腹稿。
若此人能承嗣宁国爵位,以他惊人的天资才情,必定能为武勋群体添一藩篱,而自己在这个关口施恩推助,也是对那人极大的恩义。
……
虽然现场文武斗法,但在场的内阁大学士蔡襄,却不发一言,他在朝堂素有枭士之称,从来不会轻易表露自己,他只是站在皇帝这边。
其实在场文武两帮的意见无非两种。
文官的意见,削爵换取贾珍父子死罪,但从此宁国爵位断绝。
勋贵的意见,除爵并让贾珍父子伏法,在贾族子弟中选嗣袭爵。
削爵和除爵,只是一字之差,其内蕴却天差地别。
文官要借机削勋贵之势,而勋贵要护其势不衰,虽无硝烟嘶吼,但却不啻于生死搏杀。
御座后的嘉昭帝,看着座下那帮文武之臣,为了宁国之爵,勾心斗角,费尽心思,嘴角微微荡出一丝讥诮。
……
荣国府,荣庆堂。
贾母脸色灰白,双目带着深深的疲惫,今日从太后的宁和宫无功而返,让贾母十分沮丧。
堂中还坐着贾政、贾赦、王夫人、王熙凤贾琏等荣国主事之人。
另外还有一个年余六旬的老者,却是一向在玄真观清修的贾敬。
贾敬虽然在道观中修炼了十余年,到底还是做不到太上忘情。
得知宁国爵位即将不保,不请自来,赶到了荣国府。
因他离开官场已十几年,原先那些人脉早就凋敝无存,如今他能依靠的只有贾母。
贾母是贾家的超品国公诰命,而且与当朝皇太后相识数十年,关系非比寻常,于是贾敬苦求贾母入宫周旋。
可入宫筹谋的结果却是惨淡的,懿章皇太后依旧很是温厚,但是提到宁国除爵之事,却是推得很是干脆,没留一丝破绽。
贾母在回来的路上才想到,去年朝廷上发生生死太后礼仪之争。
还有太后说的那句话:有能为的孩子都能闹腾。
此刻贾母突然明白太后这句话的深意,怕是太后对这位有能为的圣上,也是怀着些许忌惮,不愿轻易干政触碰。
人人心中都有一本账,人人都在为自己权衡利弊。
而贾家离开权力核心实在太久了,一旦出事,就变得孤立无援,甚至任人宰割。
有能为的孩子爱闹腾,贾母突然想到自己那个一贯不喜的孙子。
原先贾母还怪贾琮去救那香铺的掌柜伙计,把事情闹大,这才牵连到蓉哥儿父子。
可是这几天的事情出来,却发现已经不是这样了。
那秀娘香铺的事,充其量就是勾结官府,最终又没闹出人命,就算落罪也不到除爵的地步。
会走到今天这一步,完全是因为忠顺亲王提供的那些罪证,如今贾母想完全怪到贾琮头上,自己也觉得过于牵强了。
贾母又想到这小子经常出入宫中,又和许多大官认识,或许会有些主意。
左右也没有其他法子,不如找过来问问,看看他有什么说道。
贾母看了看身边头发花白的贾敬,心中突然有些厌恶。
好好一个进士公,不仔细做官,生生把自己荒废了,如今宁国府出了事情,居然屁点手段都没有,真是白活了一世!
贾母沮丧的叹了口气,让鸳鸯去叫贾琮过来问话。
第240章 其势不可夺
贾琮当初大费周章,让忠顺亲王得知琪官和贾蓉的丑事。
就是因为他清楚,秀娘香铺一案,他设计鼓动民议,可以扳倒寒门出身的张守安,却不一定能扳倒拥有世袭爵位的贾珍父子。
因为秀娘香铺一案,在他及时制止下,并没有闹出人命,也没有出现难以收拾的后果。
张守安身为朝廷命官,逃脱不了以官害民的罪责。
但作为世袭勋贵的贾珍父子,可能最后不过是被宗人府罚俸,或下文贬斥。
这也是贾琮要将忠顺亲王牵扯进来的原因,在扳倒贾珍父子的天平上,加一颗有份量的砝码
不管是多年来在贾府道听途说,还是前世的了解,忠顺亲王都是对贾府心存怨怼,甚至就是贾府的政敌。
而事实证明他这步走对了,忠顺亲王在整件事中起到的作用,已远超出了他的预期。
……
当贾琮走进荣庆堂时,除了看到贾母、贾政等荣府主事人,还看到了一个须发花白,身穿青罗道袍,头戴南华巾的老者。
这人他在宁国府春祭上见过一面,就是宁国府贾珍之父,那位痴迷长生久视的贾敬。
贾敬见贾琮走进荣庆堂,隽美玉立,风姿卓绝,器宇渊沉,似乎能令满堂生辉。
自己那位堂弟那种德行,居然能养出这样的儿子,总觉得匪夷所思……。
贾敬想起当日这少年怀抱生母灵位,面对上百族人各异的眼光,恍若无人般迈进宁国宗祠,那等英风气度,贾族之中谁人可比。
而贾琮这两年种种轶事,他也早有耳闻。
他心中叹息一声,如果宁国一脉能出这样的子弟,何至于沦落于此。
贾政见贾琮进来,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,贾珍父子如此丧德败行,连累宁国一脉世爵危亡,实在让贾政痛心疾首。
也只有看到贾琮,心中到底有些安慰,总算荣国府还未完全颓败,还有琮哥儿这样的子弟。
“琮哥儿,家里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,珍儿父子如今陷在大理寺,生死难测,贾家玉字辈中,也只有你走衙为官。
且多次进宫奏对,多少有些见识根底,老太太叫你过来,就想问问你,珍哥儿父子之事,依伱之见,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。”
贾琮回道:“老太太、老爷,如果只是秀娘香铺一事,因琮及时救了店里掌柜和伙计,事情并没闹得不可收拾。
珍大哥父子,即便被大理寺查出是幕后主使,也罪不至死,如今事情激变如此,和秀娘香铺已全无干系。
归根到底,是因忠顺亲王收集的那些罪状,不仅人证物证齐全,甚至还牵扯到数条人命,更加棘手之处,苦主偏在此时举告。
引起朝堂和民间哗然,琮怀疑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……。”
贾敬一听这话,脸显愤懑,脱口而出:“定是那忠顺亲王在幕后操纵,想制宁国于死地,当年圣上登基之时……。”
贾政突然喝道:“大兄慎言,如今家门遭难,这种话怎能宣之于口,省的肇祸!”
贾敬也一下子意识到,连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,一张老脸却布满阴沉和不甘。
贾琮微微有些失望,他意识到贾敬愤懑之下,脱口而出,必定是某些他不知道的内幕,却被贾政及时喝止。
贾母神色不满的撇了贾敬一眼,问道:“琮哥儿,我问你,宁国的爵位还能保住吗?”
贾琮见贾母对贾珍父子的生死,似乎已自动略过,只问爵位能不能保住,大贵之家亲恩寡淡,终究还是富贵权势第一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