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红楼 第464节
凤姐儿将其送出荣庆堂,这才回身进了碧纱橱。平儿眼见如今凤姐儿只是蹙眉思量,再不落泪,不由得心下纳罕方才宝钗与凤姐儿说了什么。
过得须臾,凤姐儿回过神来道:“平儿,你去打发人扫听扫听,那张金哥在外头是什么名声。”
平儿只当凤姐儿要对付张金哥,犹豫了下,到底屈身应了。
到得这日夜里,陈斯远精神紧绷一日,期间又险之又险将探春救下,这会子自是疲乏不已。于是不到戌时便与香菱、红玉两个早早歇下。正当颠鸾倒凤之际,忽而听得外间喧嚷、拍门之声传来。
暖阁里三人紧忙止住,红玉披了衣裳去瞧。待过得须臾,红玉回转肃容道:“大爷不好了,三姑娘高热不退,还胡言乱语,想来是魇着了。侍书急得不行,请了王太医问诊,又来问大爷求鱼腥草素。”
陈斯远赶忙吩咐道:“书房桌案下的箱子里存着不少,你先取了两瓶给侍书带回去。”
“是。”红玉应下,依着陈斯远吩咐而行。
香菱忧心不已,伏在陈斯远肩头纳罕道:“三姑娘素来胆子大,白日里即便受了惊吓,也不至于高热不退吧?”
陈斯远也觉古怪,因天色已晚不好去探查,便摇头示意不知。侍书求了药而去,余下再没旁的事儿。陈斯远败了兴致,又挂心探春情形,于是揽着两个俏婢胡思乱想着睡下。
这一夜荣国府看似风平浪静,实则暗潮汹涌。
至转天一早,陈斯远紧忙打发红玉往秋爽斋问探春情形。早饭后得了信儿,却说探春高热虽退了,却是酣睡不醒。过后又有丫鬟来知会,说是老太太请其往荣庆堂走一趟。
陈斯远暗忖,必定是因着贾琏纳妾、探春遇袭之事,当下拾掇停当,潦草用了一口早饭便往荣庆堂而来。
过得半晌,王夫人、邢夫人、薛姨妈、贾赦乃至陈斯远纷纷齐至荣庆堂。那贾琏方才洞房过,一早儿便来荣庆堂外跪下请罪。
至辰时,磨蹭了好半晌的贾母方才由鸳鸯、琥珀搀扶着打西梢间卧房里出来。
到得软塌上落座,上首的贾赦轻咳一声儿抚须道:“琏儿昨儿个实在没道理,要纳妾那便光明正大的纳入家门,何必偷偷摸摸的,这岂不是说凤姐儿是个善妒不能容人的?”
凤姐儿冷笑道:“大老爷说的是,二爷如今自个儿主意大着呢,既要纳妾,只管与我说了便是,我还能说个不字不成?偏他要趁着我去上香,行这等偷偷摸摸的没起子事儿!”
王夫人捻动佛珠道:“也是凤丫头你素日里将琏儿压得狠了,再如何说也是府中袭爵的爷们儿,能干出这等偷偷摸摸的事儿,可见平日是有多怕你。”
邢夫人咯咯一笑,原本存心要看凤姐儿乐子,谁知正对上陈斯远递过来的眼神儿,心思一转,立时想起陈斯远先前所说。于是当下便道:“弟妹这话儿我可不同意,我这儿媳哪里就善妒了?平儿这等好模样的,还不是留在身边儿给了琏儿?再说前一回泼醋,也是因着鲍二家的悖上欺主。
这都要凤丫头的命了,也就是凤丫头有心给琏儿留了脸面,换做我,早就一帮子将那贱婢打杀了!”
王夫人乜斜邢夫人一眼,说道:“是非曲直,公道自在人心。若凤丫头不那般要强,府中又岂会有那般风言风语?”
贾母拄着拐杖道:“太太既执掌中馈,当分得清什么是流言蜚语。凤丫头管家几年,很是将那些刁奴得罪了,背后议论主子是非,胡乱嚼舌根,也是寻常。好了,先叫琏儿进来吧,再如何也不好让他跪坏了身子骨。”
众人这才噤声,自有丫鬟去请,须臾便见贾琏只一身中衣绕过屏风而来。凤姐儿一双凤眸怒睁,见贾琏这般惺惺作态,心下更是恼恨。
那贾琏入得内中,一个头磕在地上求肯道:“老祖宗,孙儿也是实在没了法子。只因酒后失德,做下了错事。若昨日不接张金哥进府,孙儿只怕便要摊上官司了!”
贾母恨铁不成钢道:“你做的好事儿!既要纳妾,何不与大太太、大老爷说?”
贾琏分辨道:“一则事出仓促,二则……我也怕老祖宗发落。”
贾母恼道:“你如今就不怕我发落?”
贾琏闷头求肯道:“错儿已铸成,我自知无可辩驳,老祖宗该怎么罚便怎么罚。”
贾母扭头看向凤姐儿,道:“凤哥儿,你说如何处罚?”
凤姐儿道:“如何罚只管听老太太的便是了,我没什么可说的。只有一样,我听说那张金哥昨儿个是坐着花轿抬进府来的,走的还是东角门。敢问二爷,这张金哥来了府中,是良妾还是贵妾啊?”
贾琏想也不想,说道:“我纳张金哥,半分聘礼也无,其还有嫁妆傍身,自然算是贵妾。”
凤姐儿立马就炸了,冷笑道:“好啊,今儿个是贵妾,来日是不是便成了二奶奶?老祖宗,你可得给我做主啊!”
贾母紧忙安抚道:“凤姐儿莫慌,有我在,琏儿就算再胡闹,我也不会瞧着他宠妾灭妻!”
贾赦正要发话,却被邢夫人抢白道:“这些年府中内外都是凤丫头在打理,劳心劳力不说,还惹下一身骂名。这事儿咱们都瞧在眼里,你且放心,来日琏儿真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,我定会为你做主!”
贾母也心下古怪,暗忖这邢夫人今儿个怎地这般知情识趣?当下紧忙附和道:“正是这个道理,你操劳出一身病,我可都瞧在眼里呢。”扭头唬着脸儿盯着贾琏道:“琏儿,你怎么说?”
贾琏还能说什么?自是应承不迭。
当下贾母又发落贾琏往宗祠抄孝经十遍,以示惩戒,此事就算揭过。凤姐儿自去往自个儿院儿而去,这张金哥既为妾室,过门第二日总要给凤姐儿敬茶。
暂且不说凤姐儿情形,却说众人散去前,贾母又问过探春情形,听闻其果然惊吓到了,便唠叨嘱咐了一番,这才打发了众人,独留下陈斯远应答。
贾母便道:“远哥儿,昨儿个探丫头的事儿可查出端倪了?”
陈斯远摇摇头,道:“晚辈已打发人将碎裂的车厢抬了回来,过会子正要去查看一二。”
贾母蹙眉道:“车夫如何说?”
“一问三不知,看样子不似作伪。”
贾母蹙眉不已,暗忖莫非真是意外不成?可不拘如何,总要敲打一下王夫人了,免得其愈发肆无忌惮。
于是便道:“既如此,你便先查着,总要对探丫头有个交代才好。”
陈斯远应下告退,自去前头查看车辕残骸。
贾母思量一会子,吩咐鸳鸯几句,鸳鸯便去房里,寻了几张身契来。贾母仔细检视一遭,递给鸳鸯道:“你走一趟,给凤哥儿送过去。”
鸳鸯是心思伶俐的,仔细想想那几张身契,那可都是府中的管事儿。这身契落在二奶奶王熙凤手里,就等于将这几个管事儿的身家性命一并都给了二奶奶。如此一来,二奶奶自然实权大涨。
鸳鸯也不点破,当下便往凤姐儿院儿而去。
却说凤姐儿院儿里,凤姐儿粉面含霜,瞧着面前张金哥略略蹲踞了敬上茶来。
许是过了一会子了,平儿眼见凤姐儿还不叫起,赶忙低声道:“奶奶,张姨娘敬茶呢。”
凤姐儿回过神来,心下暗自腹诽,这张金哥模样周正,瞧着倒不是那等惯会勾搭人的狐媚子,却不知其本性如何。
当下接过茶盏,做样子般呷了一口,道:“妹妹快起吧。你既来我房里,往后便是自家姊妹,咱们须得齐心协力才好。”
张金哥起身道:“奶奶既吩咐了,我往后定本分行事,一准儿不会惹是生非。”
凤姐儿才点头,便有秋桐打了帘子进得内中,瞥了张金哥一眼便冷笑道:“奶奶可别被这狐媚子哄了去,生得一副周正模样,还不是背地里勾搭了二爷?也不知二爷被灌了什么迷魂汤,一个二嫁的还敢依着贵妾规矩入府?我看啊,她是全然没将奶奶放在眼里!”
第333章
凤姐儿因思及张金哥入府乃是王夫人的谋算,纵使心下不爽,这会子也扮做了面上宽和。刻下听闻秋桐夹枪带棒一通好骂,顿时拉偏架道:“你也少说两句,张妹妹才过门儿,品貌都是上等,哪里就是狐媚子了?”
秋桐翻了个白眼道:“奶奶怕是不知,这世间便是专门有这等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狐媚子!”
张金哥咬了咬下唇,与凤姐儿道:“奶奶,不知这位妹妹是?”
凤姐儿品着茶没言语,一旁的平儿道:“张姨娘不知,这是秋桐姨娘,早前乃是大老爷身边儿的丫鬟,后来大老爷将其赐给了二爷。”
张金哥笑了笑,扭身行到秋桐跟前儿,道:“狐媚子?”抬手一耳刮子扇过去!
啪的一声儿,顿时将秋桐扇了个眼冒金星。
凤姐儿顿时瞠目,连秋桐都被打懵了。好一会子才捂着脸儿惊愕道:“你,你敢打我?”
张金哥一字一顿道:“我为贵妾,你为婢妾,二爷与二奶奶还不曾说我什么,你这贱婢反倒攀诬我是狐媚子,哪儿来的胆子?”
“你,我打死你个骚浪货!”
秋桐张牙舞爪便要往前扑,谁知张金哥的丫鬟立马将其拦住。张金哥抬手又是两耳光,径直将那秋桐打翻在地。
秋桐拍着大腿哭嚎道:“二奶奶,你可得为我做主啊!这狐媚子才进府就打了我,来日说不得便要骑在奶奶头上拉屎拉尿啊!”
张金哥已然扭身朝着凤姐儿敛衽一福,道:“奶奶,我虽身世坎坷,却也是个洁身自好的。此番来得府中,也是……情非得已,断不会存心与奶奶别了苗头、争了位份。”
凤姐儿惊奇不已,早听闻张金哥性子刚强,却不料刚烈至此。若换做她自个儿与张金哥斗,丢了脸面不说,说不得反倒会惹了一身骚。左右这秋桐不是个安分的,莫不如纵着这两个斗上一斗。
因是凤姐儿便道:“妹妹快起来,不过是些许口角罢了,妹妹才过门,我哪里会怪罪妹妹?”说话间目光越过张金哥,瞧着那撒泼打滚的秋桐道:“你也快起来吧,张妹妹是二爷抬进家门的,早前也是富家千金,可不是你个奴婢出身的能比的。”
“奶奶!”
凤姐儿没言语,平儿紧忙上前搀扶了秋桐往外就去。
凤姐儿又从手腕上褪下一枚羊脂玉的镯子来,扯了张金哥的手为其戴上,轻轻拍了拍张金哥的手,道:“妹妹既进了荣国府,还盼着妹妹安分守己,早些为二爷开枝散叶。”
“是,多谢姐姐教诲。”
正待此时,外间忽而有婆子道:“奶奶,张老爷敲锣打鼓送了三十二台嫁妆来,说是张姨娘过府仓促,竟将准备的嫁妆遗忘了。”
凤姐儿愕然不已,忙扭头看向张金哥,便见那张金哥竟比凤姐儿还要愕然。
到底是自个儿房里的事儿,不好假手他人,凤姐儿便道:“去,叫你二爷去迎一迎。”
不拘张老爷出于何种目的,伸手不打笑脸人,总不好薄待了人。
又与张金哥道:“听闻妹妹先前与娘家闹得不大愉快,不过打断骨头连着筋,再怎么说,妹妹也要去迎一迎。”
张金哥抿嘴一福,道:“多谢奶奶。”
王熙凤又捧了张金哥的手儿道:“往后咱们姊妹相称就成,妹妹不必客套。”
“是,姐姐。”
张金哥敛衽一福,领着丫鬟往前头去了。
人一走,平儿才蹙眉而回,打了帘栊入内低声道:“奶奶,这张老爷先前不是与张姨娘闹得不大愉快吗?怎地上赶着来送嫁妆了?”
凤姐儿冷笑道:“那劳什子守备公子,又哪里比得过荣国府的门第?一个二嫁的,能进荣国府为贵妾,算是张家人祖坟冒青烟了!张家人此来,不过是存了攀附之心罢了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秋爽斋。
却说陈斯远打荣庆堂出来,先去前头瞧了一遭马车残骸,便往秋爽斋来瞧探春。
到得秋爽斋院儿里,正巧侍书端了空药碗出来,瞥见陈斯远,侍书顿时笑道:“远大爷,我们姑娘方才醒了,这会子也不大热,瞧着好了许多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侍书道:“亏得远大爷送了药来,不然还不知姑娘这高热何时退呢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姑娘这会子起了,远大爷进来瞧瞧?”
“也好。”陈斯远应下,随着侍书进入秋爽斋。
这秋爽斋不过三间大小,两侧并无耳房。正中为中堂,北面放置了书架,其上满是各类书册;东梢间为书房,备有书案、瑶琴等物;东梢间则为卧房,摆了一张绣床。
陈斯远绕过屏风进来,侍书遥遥便道:“姑娘,远大爷来瞧你了。”
内中咳嗽两声儿,旋即便有面容苍白的探春挑开帘栊来迎。
陈斯远赶忙快步上前道:“三妹妹还病着,何必非要出来迎?”
探春敛衽一福,又被丫鬟搀扶起来,抬起小脸儿笑道:“不过是受了惊吓,有些风寒之症,今儿个早就大好了。这一礼是谢过远大哥救命之恩。”
陈斯远笑道:“三妹妹这般说就外道了。”
探春探手一引,道:“烦请远大哥落座叙话。”
“好。”
二人进得东梢间里,探春坐在绣床上,侍书紧忙搬了个凳子来。陈斯远落座其上,仔细扫量头戴抹额的探春一眼,笑着道:“亏得三妹妹身子骨底子好,换做常人,那般境遇之下只怕难以逃出来啊。”
上一篇:大明:伴读万历,我爹张居正!
下一篇:返回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