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红楼 第472节
平儿道:“我往鹤年堂走了一遭,丁郎中几番查验,查出……查出……”
凤姐儿心下一颤,道:“查出什么了?”
“查出这百酥油糕里掺了棉籽油!”
“棉籽油?”凤姐儿不明所以。
平儿便解释道:“丁郎中说,这棉籽油有毒,吃了会致人头晕、恶心、胃口不好,若长期服用……只怕不利男子子嗣。”
凤姐儿顿时便炸了,猛地一拍桌案,眯着一双凤眼道:“好啊,我先前只道自个儿儿女缘未到,没想到是被那黑了心肝的给算计了去!”顿了顿,赶忙问道:“丁郎中可说了破解之法?”
平儿摇了摇头,道:“丁郎中说毒物沉积五脏六腑,若果然长期服用,想要子嗣便只能撞运气。我还请丁郎中开了两张调养的方子,不过丁郎中说……说只能聊胜于无。二爷若想要子嗣,只能看运气。”
“运气?”凤姐儿顿时心若死灰。
她与贾琏新婚燕尔便怀了巧姐儿,此后一连五六年都不曾有过身孕,只怕生下巧姐儿后王夫人便暗自动了手。如此算来,贾琏连吃了五六年的棉籽油,只怕此生再难有子嗣。
想到此节,凤姐儿粉面含霜冷笑道:“果然好算计,将大老爷撵去东院犹不知足,她这是想让大房绝嗣,让那宝贝疙瘩袭爵呢!”
“奶奶慎言。”
“我慎言?她能做得出,还不许我说了?”
凤姐儿一双拳头攥得铁青,恨不得即刻便将王夫人五马分尸。
平儿也是义愤填膺,她们主仆一荣俱荣、一损俱损,这贾琏伤了身子骨,平儿往后也不得子嗣,心下自是恨死了下毒手的王夫人。
因是平儿就道:“这百酥油糕都是大厨房的隋嬷嬷操弄的,不若我这就将那贼婆子拿了来,逼问出下毒之事,送到老太太跟前,到时看太太怎么说!”
凤姐儿这会子却已经冷静下来,摇头道:“厨房里经手的人多,太太的人不知凡几,就算闹到老太太跟前又有何用?了不得她寻个替死鬼脱身,到时不过是落了脸面,又有何用?”
平儿道:“那奶奶打算如何?”
“我如何?自然是一报还一报!”
平儿愕然道:“奶奶莫不是也要给太太下毒不成?”
“她害得我没了子嗣,她也别想有子嗣!”凤姐儿冷声道:“宝兄弟是不是爱吃虾丸鸡皮汤?以后每三日给宝兄弟送一盏去。”
平儿顿时心下发凉,张口欲劝说两句,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说什么。
恰此时有婆子大呼小叫入内,平儿紧忙起身打了帘栊,那婆子入得内中嚷嚷道:“奶奶,可不好了,宝二爷与夏姑娘厮混在了一处,这会子老太太气得正大发雷霆呢!”
凤姐儿略略愕然,旋即笑道:“这夏金桂也不是个省心的啊……走,咱们也去瞧瞧!”
平儿紧忙伺候着凤姐儿穿戴,随即快步朝着怡红院而去。
待主仆两个到得怡红院,便见院儿中满是丫鬟、婆子。旋即便有鸳鸯出来驱赶,又派了琥珀等把守,这才将无关人等驱赶了出去。
凤姐儿上前,鸳鸯便迎了过来。
凤姐儿问道:“这是怎么话儿说的?”
鸳鸯翻了个白眼道:“那没起子的死活赖着不肯走,可不就要出下作手段?老太太气得不行,太太说不出话儿来,奶奶快进去劝劝吧。”
凤姐儿点点头,忍住心下畅快,开门绕过屏风进得内中。搭眼一瞧,便见贾母着恼着坐在上首,下首王夫人、陈斯远、迎春俱都闭口不言。
凤姐儿四下扫量,挪步上前道:“老祖宗这是怎么了?我才得了信儿,说是怡红院出了大事儿……”
贾母拐杖一顿,道:“快别提了,简直就是辱没门楣!”
荣国府中,但凡男主子到了年岁,贾母总会打发两个妥帖的丫鬟过去伺候,内中之意不言自明。
一则十几岁的男子正是龙精虎猛、气血旺盛之时,自是贪图床笫之欢。若在府中不得解决,说不得便要去那烟街柳巷寻欢作乐;
二则,老太太也是借此之机往各处安插人手,将这荣国府牢牢掌控在手中。
是以与丫鬟厮混这等事儿,贾母素来是不管的,甚至有意放纵。可夏金桂不是丫鬟,虽说门第不高,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姑娘。闹出这等失贞之事,荣国府自是要给夏家一个说法儿。
这也就罢了,宝玉在外头名声本就不大好了,如今又出了这等事儿,来日哪里还好选一门妥帖的婚事?
恼怒着看向王夫人,贾母说道:“事已至此,太太就没有个说法儿吗?”
宝玉近来都是王夫人在教导,夏金桂也是王夫人接进家门的,这出了事儿自然要找王夫人。
王夫人面上惶恐,说道:“老太太,这事儿……两个小的如今还昏昏沉沉的,不若等他们醒来再仔细问过,然后再做定夺?”
王夫人素来目光短浅,这会子非但不气,反倒有些窃喜。她原本就瞧不上夏金桂的家世,不想宝玉娶夏金桂。如今出了此事可谓正好,夏金桂丢了名节自然不能再嫁旁人,说不得就得老老实实给宝玉做了妾室。
夏金桂又是夏家独女,夏家家财万贯,陪嫁不会少,等那夏家太太百年之后,又是一笔丰厚家产到手。尤其是还不耽误宝玉另寻正妻,可不就是两全其美?
贾母观量其神色,气闷道:“还有何好说的?你也这般年岁了,若是管不好宝玉,那往后就别管了。还有,夏家必来讨说法,太太自个儿瞧着办吧,我上了年岁,实在丢不起这个脸儿!”
说罢扶着鸳鸯起身,一拂衣袖,冷哼一声便走。
凤姐儿还不曾落座,紧忙追贾母而去。余下陈斯远、迎春不好多待,干脆起身别过王夫人,匆匆离了怡红院。
王夫人枯坐椅上,梢间里又传来夏金桂嘤嘤哭泣之声。
她起身领着檀心入内,便见那夏金桂哭得梨花带雨。见了王夫人,夏金桂在床榻上爬下来,膝行至王夫人身前,抱着王夫人的双腿道:“求太太为我做主啊!”
王夫人屈身搀扶,蹙眉道:“我的儿,你怎么……怎么就闹出这起子事儿了?”
夏金桂哭道:“今儿个二哥哥来寻我,说过半晌话儿,我想起前些时日二哥哥送了我一包香粉,我便掺进了熏笼里。那烟气闻着香甜,谁知闻多了便神志不清。跟着……跟着二哥哥便扑了过来。
我,我百般挣扎也扭不过他。呜呜呜……我如今名节已失,实在没脸见人,这就,这就……”
说话间爬起来,朝着柜角便要撞去。
王夫人唬得大叫道:“快将她拦住!”
檀心紧忙扯住夏金桂,须臾二人便滚在一团。
事已至此,且极合王夫人心意,她便安抚道:“我的儿,你且放心,此事我定会给你个交代!”顿了顿,心下暗自思量,宝玉惯会摆弄胭脂、香粉,且与外头不三不四的人往来繁多,说不定便是被歹人赠了一包迷情香粉,转头又送给了夏金桂?
于是蹙眉又吩咐道:“来呀,吩咐下去,宝玉打今儿个起禁足,不得我吩咐,不许踏出绮霰斋一步!”
叹息一声,王夫人也不去看嘤嘤哭泣的夏金桂,蹙眉思量着来日如何答对夏家太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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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说陈斯远与迎春一并离开怡红院,待上得沁芳亭,迎春便叹息道:“只怕从此就要家宅不宁了。”
夏金桂谋算了宝玉,此时生米煮成熟饭,来日贾家必要给夏家一个说法。那夏金桂无名无分的,尚且能在荣国府里搅风搅雨,若是得了名分,只怕闹得更大!
陈斯远停步道:“此人多是鬼蜮伎俩,只要多加提防,实在不值一提。倒是二姐姐,你可想好了来日如何管家?”
迎春笑了笑道:“上善若水、水利万物。”
陈斯远略略思量,便知迎春心思。迎春不似探春,后者一门心思扭转家风,是以治家严苛,惹得四下人等抱怨纷纷;迎春只是管家,不需考虑开源节流,只消做个和事老,弥合各派矛盾,再偷偷略有偏向,不用费心思便能管好后宅事务。
自然,这只是第一步,后续如何,还要看迎春如何治家。
陈斯远便拱手笑道:“年关将近,只怕二姐姐要庶务缠身,还请二姐姐多加保重。”
迎春敛衽一福,起身迎着陈斯远一双清亮眸子道:“我这会子不在意身子骨如何,只在意远兄弟当日一诺。”
陈斯远心下一颤,道:“我素来说话算话。”
迎春便笑着颔首,别过陈斯远,朝着那缀锦楼而去。
第340章 治年事迎春初掌家
傍晚,潇湘馆。
陈斯远歪在桌案上,对面儿的黛玉双手抓着骰子胡乱摇动,抛起时嚷了声儿‘四五六’,谁知那骰子滴溜溜乱转,待停下来却是个幺。
黛玉顿时蹙眉苦恼不已,探手将棋枰上的白子儿挪了一步。轮到陈斯远,随手一丢便是个五,棋枰一角已然堆满了黑子儿。陈斯远眉头一挑,乐滋滋道:“诶呀,承让了,林妹妹。”
黛玉冷哼一声,道:“也是古怪,你今儿个怎地这般好运道?”
这二人耍顽的乃是赶围棋,恰似投骰子版的跳棋,丢出骰子是几,就走几步,能把对面的底角堆满便算是赢。
陈斯远哈哈笑道:“前一回妹妹也赢了,可见这运道有轮回,今儿个可算是轮到我了。”
黛玉轻哼一声儿,抓起骰子来回查看。陈斯远轻咳一声儿,紧忙将骰子夺过来,心道可不好让黛玉仔细观量,否则定能瞧出这骰子是灌了铅的。
于是陈斯远转而说道:“下晌的事儿……妹妹都知道了?”
黛玉摇头道:“有什么可说道的?算计来算计去,不过是因小失大。”
可不就是因小失大?未出阁的姑娘家便失了贞洁,此举毁了夏金桂与宝玉的名声,那夏金桂自甘轻贱也就罢了,偏要拖累了宝玉,这会子不好追究,过后老太太与太太岂能给夏金桂好脸色?
黛玉虽不理会荣国府杂事,可外头的事儿也有所耳闻,她又素来是个聪慧的,哪里瞧不出这是王夫人与凤姐儿斗法才导致的?
眼看王夫人行事愈发恶劣,难保来日王夫人不会将那夏金桂给养死了!
陈斯远笑着道:“妹妹果然聪慧。”
黛玉得意道:“我自是聪慧的,只是却不知你今儿个怎么往我这儿来了,怎么没去瞧宝姐姐?”
陈斯远随口道:“前日瞧过了,今儿个干脆来瞧妹妹。”
实则是因着宝钗这两日来了天癸,这女子初来月事那两日,少不得闷在房中不敢乱动。宝钗虽与陈斯远亲近,却不愿其见自个儿的狼狈模样,因是陈斯远下晌别过迎春后去寻了一遭,却被宝钗拒之门外。
黛玉捧着茶盏自个儿呷了一口,心下有些小得意,又提了茶壶为陈斯远斟了一盏。
恰此时紫鹃笑着入内道:“姑娘、远大爷,眼看就是晚点了。”
陈斯远便道:“劳烦你去跟小厨房说一声儿,将我的份例提了来。”扭头又与黛玉道:“懒得走动,我今儿个干脆与妹妹一道儿用些晚点。”
黛玉道:“你爱在这儿便在这儿,左右我也不会赶你。”顿了顿,又与紫鹃道:“拿了银子去,让柳嫂子拌一份冬笋来。”
紫鹃答应一声儿,乐滋滋扭身而去。
陈斯远与黛玉拾掇棋子,待撤下棋枰,黛玉便撑着香腮抱怨道:“最是厌嫌冬日,哪儿哪儿都去不了。”
陈斯远道:“妹妹如今身子康健许多,即便不能出门,也要多在房中活动一番才好。”
黛玉随手一指,道:“就这么点儿地方,我又不是蒙了眼的驴子,哪里活动得开?莫不如多看会子书呢。”
“这倒也是,”陈斯远略略思量,旋即笑着道:“有了,过几日我给妹妹打造一物,保准不占地方还能活动得开。”
黛玉眨眨眼,俏皮道:“莫不是你还能造那等戒子那须弥的宝贝不成?”
陈斯远笑着卖了关子,道:“不可说不可说,过几日妹妹便能瞧见了。”
说话间又有雪雁打了帘栊入内,凑过来说道:“姑娘、哥儿,我方才瞧见几个管事儿婆子又往缀锦楼去了,手里大包小裹的,提了好些贺礼呢。”
黛玉合掌笑道:“二姐姐这是发财了啊,来日定要二姐姐做个东道才好。”
陈斯远笑着颔首,雪雁却蹙眉道:“这二姑娘与三姑娘真真儿是性子不同,三姑娘管家时,不管谁提了贺礼来,总会原样送回。偏到了二姑娘这儿,不拘谁来送礼,她都来者不拒。”
黛玉笑道:“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,什么礼都收,便等于什么礼都没收。”
雪雁懵懂,一时间闹不清楚黛玉所言为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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