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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红楼 第473节

  陈斯远却笑吟吟瞧着黛玉,心下愈发欢喜。旁的且不提,温养了小二年,黛玉这身子骨愈发康健,脸上也没了那股子病恹恹,整个人瞧着也欢实了不少。

  她既知书达理,又离经叛道;既机灵古怪,又从不逾矩。料想其父母健在时,她在扬州便是这般模样吧?

  黛玉忽而看向陈斯远,略略赧然道:“怎地这般盯着我瞧?”

  陈斯远笑着胡乱一瞥,便瞥见书房里的几盆大叶花卉掉落不少叶子,他便指着一株笑道:“总是赶围棋总会腻烦,下回不若咱们斗草簪花?”

  黛玉回头瞥了一眼,掩口笑道:“就这么两盆,怕只能武斗了。”

  斗草分作文武,前者采花而后对花名,后者以叶柄交叉互勒,谁断了算谁输。

  陈斯远笑道:“岂不正好?文斗尚且费心思,这武斗全凭眼光、运气,耍顽起来更痛快些。”

  不待黛玉应声,紫鹃已然去而复返,提了两个食盒放在桌案上,笑道:“亏得我去得早,正巧撞见提了食盒的五儿,不然只怕要往清堂茅舍走一趟了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是了,方才我瞧见柳嫂子提了个食盒巴巴儿的便往缀锦楼去了。”

  荣国府的奴才素来捧高踩低,迎春下晌才得了对牌、钥匙,素来清净的缀锦楼立时门庭若市。想起过往,真真儿是让人唏嘘不已。

  陈斯远与黛玉对视了一眼,俱都没言语。当下两个丫鬟伺候着摆开食盒,陈斯远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冬笋,吃在嘴里只一个劲儿的偷看黛玉,顿时惹得黛玉又红了脸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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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缀锦楼。

  一盏糖蒸酥酪重重撂在迎春面前,司棋仰着脸儿啐道:“啐!老虔婆!先前姑娘害了风寒,问她讨一盅姜汁炖梨都说没有,如今姑娘管家,立马巴巴儿送了糖蒸酥酪来。”扭头与迎春递小话儿道:“姑娘,回头寻了由头,将那柳嫂子打发了,另寻人手管着小厨房吧。”

  绣橘也在一旁附和道:“正是正是,姑娘可不好因着这点儿贺礼就宽宥了柳嫂子。”

  迎春笑眯眯瞥了二人一眼,绣橘且不说,素来为司棋马首是瞻,司棋往东,绣橘绝不往西;那司棋之所以这般排揎柳嫂子,盖因柳五儿如今就在陈斯远房里。

  司棋自认比不过柳五儿貌美,又觉着争不过红玉、香菱,便一门心思想要撵柳五儿走,如此将来也好从通房晋升姨娘。

  迎春心下通透,当面也不点破,便道:“不过是一些墙头草,若依着你这说法儿,岂不是阖府皆敌?”

  司棋欲要再说,可对上迎春笑眯眯的双眸,顿时到了嘴边儿的话儿又咽了回去。

  待摆开食盒,司棋又转而道:“姑娘如今管了家,却不可花费太多心思在上面,须得多与远大爷往来着。”

  迎春摇头道:“这却错了,远兄弟要的是能里能外的正妻,而不是与其花前月下、一门心思争宠的妾室。”

  绣橘纳罕道:“姑娘这说法儿听着新奇,不知内中是什么道理?”

  迎春端起茶盅呷了口,笑道:“自古大妇,能治家,能管内宅,能压服妾室,能打理家业,能与官眷打交道,必要时还会代夫君联络姻亲故旧。

  这般大妇,即便不得夫君心喜,那心中有数的也会待其相敬如宾,凡事都留一份体面。

  若是赶上那起子昏聩、宠妾灭妻的夫君,自是不得好果子。可你们以为,远兄弟是心中有数还是昏聩?”

  绣橘抢着回道:“远大爷人品才干都是上上之选,自然不是那起子昏聩的。”

  迎春合掌笑道:“那不就是了?可见如今当务之急是治好荣国府。他早有允诺,来日即便我与之情愫淡泊,也会迎娶我为大妇。这夫妻情愫,何不留待过门后再仔细温养?”

  司棋与绣橘对视一眼,心下总觉着不对,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
  迎春又道:“你们觉着不妥,大抵是看多了话本子,以为才子佳人成了婚,每日家便只剩下了情情爱爱。实则,那情情爱爱再凝实,迟早也有寡淡的一日。

  远兄弟家中人丁单薄,我来日过了门便是大妇、主母,我只消打理好内外,他自会敬着我。如此一来,可不比如今的日子强了百套?”

  绣橘蹙眉道:“姑娘啊——”

  不待其说完,便被司棋一把扯住,说道:“我看姑娘说的在理儿,姑娘既要做大妇,自然不好学那些狐媚子争宠。”

  司棋心道,远大爷口味独特,偏喜好自个儿这等高大丰壮的,自家姑娘不去争,说不得这争宠的事儿便要落在自个儿身上。若侥幸先得了一儿半女,姑娘再无所出,那没准儿自个儿的孩儿便成了嫡长子呢!

  绣橘心下不解,可司棋既这般说了,她也不好多说什么。

  恰此时楼下又有婆子叫道:“姑娘,林之孝家的、吴兴登家的前来拜访。”

  迎春便笑着道:“又来送礼了,快代我迎一迎。”

  两个丫鬟一并应下,忙下楼去迎。迎春笑吟吟捏起一枚黑子落在棋枰上,那日与邢岫烟对弈封盘的棋局,随着这一子落下,局面顿时豁然开朗。

  面上笑意敛去,听着脚步声渐近,迎春忽而扭头看向里间,隔着一道墙,那边厢住着邢岫烟。迎春略略气恼,这邢姐姐先前几番撺掇、鼓动,如今自个儿可算拿定了心思、破釜沉舟,偏这邢姐姐又缩了回去。

  真真儿是气人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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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翻过天来,迎春一早儿梳妆打扮过,领着丫鬟便到了辅仁谕德厅。王夫人、李纨随后也来了,那王夫人当着一众管事儿的面交代了往后由迎春管家。

  一众管事儿的泾渭分明,彼此挤眉弄眼,都觉换了性子绵软的二姑娘管事儿,料想往后日子定然会好过许多。

  待王夫人往老太太房里去立规矩,厅中便只余下迎春与李纨。因年关将近,庶务繁多,李纨生怕迎春初管家而处置不当,是以在一旁帮衬了许久。

  待处置过庶务,迎春便与众管事儿的道:“大伙儿也知我如今不过是赶鸭子上架,何时凤姐姐养好了病,我这管家的差事便交还给凤姐姐。既是仓促赴任,那便萧随曹归,依着先前的规矩行事就好。”

  下头有管事儿媳妇子出列道:“二姑娘,却不知是依着二奶奶的规矩,还是三姑娘的规矩?”

  迎春蹙眉不已,说道:“这二者还有分别?”

  下头叽叽呱呱回话,都说探春的规矩太过严苛,还是二奶奶管家时的规矩更好些。

  迎春抬手止住喧嚷声,说道:“若我说,这规矩改来改去实在不好。一则来回变动,这上上下下都无所适从;二则,先前老太太还单夸过三妹妹两回,都说三妹妹治家治得好。我若是又改回去,只怕不好与老太太交代。”

  下头又是一片喧嚷,抱怨连连。

  一旁的李纨劝说道:“二妹妹,三妹妹性子爽利,凡事亲力亲为,如今换了你来管家,只怕这规矩不好原样不改啊。”

  迎春笑着颔首道:“大嫂子放心,我自有法子。”

  话音才落,便有个婆子嚷道:“啐!你们这些刁滑的狗奴才,都说三姑娘的规矩不好,实则是耽误你们偷奸耍滑了。若我说,三姑娘的规矩极好,起码三姑娘管家时,从不曾短过我们东跨院的份例!”

  迎春抬眼,便见王善保家的领着两个儿媳越众而出。

  这老婆子趾高气扬,一脸正气,顿时气得一众管事儿婆子破口大骂。

  王善保家的、秦显家的、秦昱家的又哪里是省油的灯,婆媳三个登时对着一众婆子回骂起来。迎春身边儿的司棋按捺不住,也撸袖子下场唾沫横飞。

  这祖孙三人战力非凡,尤其司棋生得高大丰壮,往那儿一戳好似铁塔一般,单是气势便无可匹敌。

  原本要给迎春下马威的周瑞家的、吴兴登家的见势不好,紧忙开口道:“二姑娘,司棋太过跋扈,你还不管一管?”

  迎春这才起身压手止住纷争,开口绵软道:“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,我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。冒然改易,又怕惹了老太太与太太不快。我看这样吧,规矩照旧,我再命人立下庶务单子,各处管事儿每日照单忙活。完成的好的,下月月例单拿出十两银子分润。”

  顿了顿,又道:“这分润的人数不好太多,我看就暂且定下五个?这头名独得四两,余下的递减可好?”

  此言一出,下头顿时叽叽呱呱议论开来。

  王善保家的此时又道:“姑娘不可,这庶务完成的好坏,还不是由着她们浑说一气?”

  迎春故作思量,又道:“王嬷嬷此言甚是,那不若如此,往后王嬷嬷挑几个人手,每日督办庶务可好?”

  王善保家的大喜过望,当下紧忙下跪磕头道:“姑娘放心,有老奴看着,定不会让这些刁滑之辈糊弄了姑娘!”

  迎春笑着一摆手,道:“那便暂且如此,往后若是不妥,咱们再商议着改易?我也乏了,今儿个便先散了吧。”

  说罢,迎春朝着李纨点点头,姑嫂两个先行离了辅仁谕德厅。一路上李纨几次偷看迎春,心道这二姑娘真真儿藏得好,这一手绵里藏针的本事也不知是打哪儿学来的。

  此时又有丫鬟绣橘小跑着追上来,道:“姑娘,夏家太太阴沉着一张脸儿来了,这会子直奔太太院儿去了!”

  迎春点点头,暗自盘算,如今年关将近,再如何那夏金桂也要归家一些时日,怕是要过了正月才会回荣国府。如此一来,留给她足足一个半月的光景布局……算算足够了,到时候即便夏金桂要使坏,也没了可乘之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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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凤姐儿院儿。

  丁道简得了赏银拱手作别,道:“二奶奶,那在下就先行回去了。”

  凤姐儿起身道:“且慢……丁郎中,二爷的毒……果然无药可医?”

  丁道简蹙眉摇头道:“方才在下给二爷诊看过,只怕那棉籽油已服用了起码四五年之久。如此,油中毒物侵入五脏六腑,只怕回天乏力了。”

  凤姐儿咬着下唇极为不甘,红着眼圈儿追问道:“那二爷果然不能有子嗣了?”

  丁道简抚须道:“这却不好说……琏二爷正值壮年,兴许就有个万一呢?在下先前开的两张方子都是温养身子的,兴许仔细调养过后,二爷来日也能有子嗣吧。”

  这等宽慰人的话儿,凤姐儿又哪里听不出来?强忍着心绪动荡,凤姐儿抓住椅背方才止住身形摇晃,摆摆手道:“平儿,代我送送丁郎中。”

  丁道简又是一拱手,这才随着平儿而去。

  人一走,凤姐儿眯着一双凤眼儿粉面含霜,重重一拍炕桌,嘟囔道:“好个毒妇!你谋算我子嗣,我便原样报还!”

第341章 毒燕双生乱玉堂

  却说这日陈斯远又往东跨院而来,怀中正好揣了燕平王给的毒药。不意方才到角门左近,遥遥便见王夫人正将夏家母女送将出来。

  陈斯远停步一旁穿廊,遮掩了身形留心观量。因离着有些远,听得有些含混不分明,只瞧见王夫人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来,那夏家太太则铁青着一张脸儿,一旁的夏金桂更是啜泣不停。

  好半晌,周瑞家的出仪门送夏家母女上了马车,王夫人怅然一叹这才领着丫鬟、婆子往回走。

  陈斯远避之不及,装作脚步匆匆的模样与王夫人撞了个对向。

  “远哥儿这是往哪儿去?”王夫人随口问道。

  陈斯远拱手作礼,道:“回太太,正要往东跨院去瞧瞧姨妈。”

  王夫人顿时蹙眉不已。她那妯娌巴不得瞧她笑话儿,方才不请自来,可是阴阳怪气了好一通,惹得王夫人在夏家母女跟前没了脸儿。

  王夫人如今心下想着的是如何处置此事,自是懒得理会陈斯远,便开口打发道:“既是如此,哥儿便快去吧。”

  陈斯远应下,拱手别过王夫人。待错身之际,便见玉钏儿偷偷朝自个儿使了个眼色。

  陈斯远心知肚明,玉钏儿过后一准儿将方才情形传递过来,于是便稳步出了荣国府,须臾从黑油大门进了东跨院。

  因年关将近,五军部每日宴请不断,更有四下任职的武将送来碳敬,贾赦正忙着四下收银子,自是不在府中。

  陈斯远进得三层仪门,不一刻进得正房里,正瞧见四哥儿胯了个竹马口中乱叫、满地乱跑。

  邢夫人眉开眼笑之余,还不忘嘱咐苗儿、条儿等四下看顾着,免得四哥儿磕了碰了。

  邢夫人瞥见陈斯远,顿时生出卖弄之意,招呼过四哥儿,哄着他说了好一番吉祥话。

  到底是自个儿头一个孩子,陈斯远心下大悦,当场便封了两千两的红封过去。

  邢夫人得了红封偷偷瞧了一眼,顿时愈发得意,当面却不动声色。待过得半晌,打发了奶嬷嬷将四哥儿抱了下去,这才私下白了陈斯远一眼道:“还算你有些良心……不过两千两是不是太多了?”

  陈斯远笑道:“若是多了,你给四哥儿攒着就是了。你弟弟年纪也不小了,转过年便着手相看人家,总要寻一桩妥帖的婚事才好。”

  邢夫人闻言立时蹙眉道:“德全那混不吝的性儿,好人家的姑娘哪里肯嫁?”

  陈斯远便道:“邢家家世业已败落,切忌谋娶高门贵女,寻一小门小户人家中的娴淑女子,能压得住你兄弟就可。”

  此言戳中了邢夫人的心思,颔首连连道:“可不就是这个理儿?他前几日又来讨银子,见我给的少了,便寻了贾家子弟、仆役在府中厮混,喝得酩酊大醉才回。他这般性儿,就得寻个厉害的管着才好。”

  顿了顿,邢夫人将邢德全的婚事丢在一旁,转而笑着道:“我方才往二房走了一趟,可是瞧了一出乐子呢。”

  陈斯远道:“怎么说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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