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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豪1983 第159节

  “你看不到!我还看不到呢!凭啥让你!”

  “我是,我是……王濛。”

  “王濛是谁?关我屁事!”

  王濛吃了个闭门羹。

  张守仁觉得太有意思了,撇了撇嘴,心里想:你写的那个“意识流”才是真正的抽象,人家印刷厂工人这辈子也不会看。

  最后,这两人在高厂长的安排下,顺利挤到了最前面。这台上光彩四射,台下却恰好一片黑影,在这种光差之下,余切是不可能看到他们的。

  只见到余切笑道:“我听高厂长说大家对结局不满意,我能理解,但就像是《高山下的花环》一样,小说写出来之后,就不能更改了……从文学性来讲的话,这个是更高的,不能写的太完美了,这不真实。”

  “你们再想想《高山下的花环》那篇小说,梁三喜死了后就赔了五百斤米,有的人还因为‘失踪’找不到遗体,只赔三百斤米……那可是大小伙子啊,是丈夫是孩子,就值几百斤米。他那小说写出来之后,中央有人看到了,我们今天的抚恤金提高了标准,原先的也追加了补偿,这是小说的现实意义。”

  “——所以我不能改。”余切解释了一下,然后道,“但我可以给各位精缩一下这个小说,现场编一个明确的好结局,专门给各位来看,来听,行不行?”

  众人的表情,跟着余切的话不断变化,他一发问,顿时就有人答应道:“好!好啊!”

  余切又问:“行不行?行不行!”

  都说行。

  好,这就开始编了。

  王濛犹如被闪电击中啊:现场编,这什么怪物?

  《落叶归根》这故事很成熟,它有着商业电影带来的通俗结构,使得印刷厂工人罢工的这一段,恰好是所谓的“黑暗前夜”,情绪上的爆发点,而后就从低谷往山巅上攀登,直到彻底完成情绪上的转换。

  这又是个套路,但这个套路在今天的大陆是新颖的,是无敌的,《出路》、《团圆》同样有类似的情绪转换,最终读者完全无法忘掉这些故事。

  于是,大家听到的后续剧情,就越来越积极,就像是前面把老赵打入深渊一样,在这里,老赵开始遇见了“养蜂人”,这对夫妇面临了不亚于老赵的困难,但相互扶持,仍然恩爱。

  印刷厂工人感到满意!

  他们认真的听,眼睛熠熠生辉,什么事情都记不得了,就记得老赵带着一个工友的尸体,在回家的路上流浪。印刷厂数百个工人,时而欢声大笑,时而潸然泪下,伴随着余切的讲述,全然沉浸进去。

  “老赵被养蜂人感动,他又扛起了老刘,那个孩子的诗歌在老赵的心头荡漾!”

  “如果我的家乡是一条大路,我就是一辆汽车,我跑啊跑,我多快乐!”

  “如果我的家乡是一棵大树,我就是一片树叶,我摇啊摇,我多快乐!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老赵忍不住念起了这一首诗,在老刘身边,他像一个孩子一样的快乐……”当余切念这一首打油诗的时候,他也像孩子一样快乐,而那种辛酸和欣慰的复杂交加,使得听众们又哭又笑,就连王濛和张守任,也忽然忘记了他们来这的原因,王濛取下眼镜,泪水很不自然的从他的眼角流出。

  王濛青年时先是在郊区劳动,而后又去了疆省,以为要一直待下去。在一纸调令下来后,他还不知道今后能走上人生巅峰,但仅仅是回家这个消息,已经能让他兴奋异常。余切的小说让他再一次回到了那一天,所以他情难自抑。

  余切又讲到发廊妹给死去的老刘化妆——这时候有没有发廊妹呢?

  毋庸置疑,有的,“站街女”在这时候就有,它和大规模人口流动相关,既然有使苦力的民工,自然有无法解决就业,又不得不生存的外地贫困女性。

  余切还讲到因为老刘的尸体存放太久,已经发臭不得不处理,在片儿警的陪同下,老赵将老刘的尸体火化,老赵捧着老刘的骨灰盒来到他的乡下,这里只剩大水淹没过后的一片荒瓦村庄,老刘的亲人早已移居到了另一个省份。

  故事即在这里完结,余切开始特地给印刷厂工人编另一个完美结局。他说:“你说老赵之后能发达当个大老板吗?这不太可能,老赵能不能回去做个小生意,不去打工了呢?这好像还不如不编,并没有什么区别。”

  “因此,我们只能把时间一下跳个二十年,想想老赵的孩子,想想老刘的孩子,这些新移民有个什么样的生活,有了我们、你们的奋斗,他们该是很幸福了。”余切对印刷厂工人道。

  《人民文学》的王濛忽然跳起来,到处找一支笔,还有一个本子。

  张守任问他干啥?

  王濛道:“你那个是纯文学刊物,我是面向大众的,我要把余切这个结局写在《人民文学》上,这样,我们都是第一次发表了《落叶归根》。”

第242章 双结局的震撼

  《落叶归根》这篇小说究竟好在哪里?

  张守任是传统编辑,他的看法偏向文学技法,觉得此文已经大道至简,如同《小鞋子》一般,达到了作家们四五十岁才顿悟后的境界。

  而它出现在了一个二十来岁的人身上。

  余切咋能牛到这种地步呢?可能因为他是个万县人吧。

  王濛却不是这么思考的,他不是个传统编辑,他是个国家主流文学刊物的总编,文化部门的带头人。在他看来,这篇小说的最大价值,是显现出对未来的预言。

  自改开以来,尽管有多次经济波动,但城镇化的趋势是显而易见的,无数个第一批人,正在从农村走向城市,城镇和农村之间的枷锁开始被打破,但他们有时感到不适应,他们受挫之下,怀念起自己的家乡,美化了农村生活。

  那里有炊烟有亲人,是世外桃源,没有繁重的劳动,作物十分好养……当然不是这样了。

  “寻根文学”正是这一社会思潮下诞生的产物,而余切抓住了事情的本质,并发出了疑问:请想一想,什么才是我们的家。

  是那一块土地,还是我的孩子、我的家人组成的地方……

  激动的王濛,一边抹泪,一边想到:余切为什么设了个开放结局,他为什么不回答这个问题?

  因为余切是没有资格回答的,没有任何个人能回答,能回答的,只有这个时代本身。

  台上的余切正在为印刷厂的工人编造另一个结局,他畅想二十年后,千禧年后的世界:“我们想想,那个时候大坝已经修好了,死去的老刘,和仍然在打工的老赵,都换了地方住。”

  “历史上有个湖广填川省的说法,其实追根溯底,老刘和老赵可能不是一个川省人,他们家几百年前迁入了川省,在巨型大坝的上游定居,然后他们重新迁回了中游和下游,这算不算是一种回家——回了几百年前的家?”

  印刷厂的工人们顿时大笑,随后,他们的声音团结一致,发出了“回家”两个字。

  余切又说:“我们再想想他们的孩子会怎么样?老刘家因为失去了劳动力,被政府帮扶,后来成为特困家庭,他的孩子长大之后考上军校,进了体制……”

  工人们咧嘴笑道:“还不够好,还不够好,得有个城市户口,得有个城市的媳妇儿……”

  “没问题!”余切如同算命的神仙一样,通通许诺,“老刘的孩子退役专业后做了国企工人,或者是帽子叔叔,他当然有个媳妇儿了,他是有编制的!”

  “好,好好!”工人们兴奋的鼓起掌来。

  余切又说起老赵的孩子:“小说里面老赵是个光棍,他遇见了一个有女儿的寡妇,这个女儿在读财经院校,我觉得老赵应该能组建起他的家庭……然后,他的女儿回心转意,认了老赵这个父亲……”

  “好,好!”

  工人们鼓掌的劲儿,更热烈了。

  余切说:“老赵的女儿啊,后来做了个会计,去港地的大企业工作,去外企工作,拿到了沪市的户口,二十年后,把老赵和自己的母亲,都接到了沪市……老赵成为沪市人啦,他在沪市打算做棒棒军,这是我们那边的说法,就是做力工的意思……但是老赵年事已高,已经做不得了,然而,二十年前,老赵家被政府分了一套沪市郊区的安置房,那套房子后来竟然价值千金,他成了大富翁,比他的大学生女儿还要富裕!”

  王濛和张守任听到这哈哈大笑,互相对视:余切可真是满嘴跑火车!什么话都说出来了!

  谁能知道,余切说的是真事儿呢。

  倘若在这个年代,真有这么一个人走遍了大半个中国,把工友的骨灰带回家乡,引起了全国关注……难道他还分不到一个沪市崇明岛的户口和安置房?

  在当时,崇明岛全是蛇,一开始分户口时,好多人拒绝了这样的机会。

  余切站在这里,给底下的印刷厂工人们许愿。

  有人问:“老赵路上饿得快晕过去了,你得让他今后有菜有肉,吃个饱!”

  “他一定能吃饱,饥饿再也不会是工人和农民的问题。”

  “老赵的新房子呢?”

  “必须得有家电,有热水,有看得到外面的透明窗户!”

  “三大件呢?缝纫机,自行车,还有收音机……哦不!是电视机!”

  “一定有,一定有!老赵家里甚至有辆三轮,有大彩电,缝纫机自然也不是问题!”

  工人们忍不住憧憬起来:老赵的日子过的太好了!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!而且,他们心中涌出了一股干劲儿,觉得“这都是我的功劳”,“我让老赵在余切的嘴底下,拿到了这么好的生活!”

  虽然这并不写到纸上,但余切这样说了,他们的心里已经很满足了。

  老赵将来太幸福了!

  “你们满不满意这个结局?”余切问道。

  “满意!满意极了!”印刷厂工人们答道。

  “真满意了?”

  “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!”

  有人大声道:“老赵,老刘这一辈子可值了!有饭吃有衣穿,他们的孩子,比我们还要幸福了!”

  可想而知,当听到这些话,余切也露出了复杂的笑容。

  他最终安抚好了这一次的印刷厂工人罢工,工人们甚至为了这个结局,自愿加班,因为余切也是免费给他们写了一个嘛,一分钱也没有要。

  这一晚上,燕京新华印刷厂回荡着工人的歌,大家很有干劲。

  有的人念起了老赵念过的诗:“如果我的家乡是一条大路,我就是一辆汽车……”

  “我跑啊跑,我多快乐!”

  ……

  高厂长找到余切道:“我们工人的素质很高,闹情绪十分罕见,但每一次发生了都很麻烦……他们有能力买小说来看,又有能力破坏小说的印刷,有时候真让人头疼!余老师,你写的真好,你编的也真好!”

  “今后你的小说出了单行本,请务必把这个任务,交给我们印刷厂,我们一定用最好的纸来印刷!”

  “当然要出单行本!”王濛接话道,“这样的小说,只有出了单行本,才能让更多人看到。”

  张守任正要说:你有完没完?杂志首发也争,单行本也争!你哪里有资格讲这个话?

  王濛像是早已经知道张守任的小九九,回头对他道:“我决定刊登余切新写出来的结局。我们《人民文学》是面向大众的,尽管要走在文艺的前列,但始终是一个更主流、更大众的刊物。我们有许多农村的知识分子读者。”

  “余切原先的结局当然也很好,但这个更符合《人民文学》的调调。”

  张守任也感到很满意,他是真心觉得原先的结局更好。余切现在讲的东西已经成为成人童话,而原先的保留了更多的文学性。

  《十月》是个纯文学杂志,是无需做什么妥协的。进修班出来的一堆作家,写出来的“先锋派”、“意识流”啥的难道是面向大众读者的?

  《十月》本来就是有门槛的。

  他说:“我不需要和你争论,我们都发出来,看看哪个的评价更高!”

  十号,《落叶归根》在《人民文学》和《十月》两本杂志上,双双刊登。这成为一件破天荒的事情,彼时没有过同时刊登两本杂志,首发两本杂志的情况。因为纸浆和版面是十分宝贵的。

  余切的小说就这么干了!

  “新小说!余切的新小说出来了!”在燕大,这篇小说一发售,立刻传遍了整个校园。

  文学爱好者们顾不得复习了,必须要把文章看完之后才行。正在读研二的刘振云是“新现实”社团的现任团长,他头几个看到了这篇小说。

  还记得刘振云的《塔埔》吗?

  他一直觉得,自己这篇小说是对《高考1977》的模仿,他活在了余切的阴影下。

  刘振云的小说风格,最像电影剧本,然后,他也最觉得自己受到余切影响,余切的小说和查良庸写的武侠剧一样,常常有很明显的空间和先后关系,这给他的小说提供了无与伦比的传播度。

  说白了,就是有画面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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