嫡明 第266节
“元大哥连个座位都没有,实属辛苦。这次要陪小弟九天,小弟委实不落忍。”
傍边其他号房的号军,见朱寅对士卒如此客气,不禁都是心存好感。
清理完号舍之后,朱寅这才坐了进去。
此时太阳刚好下山。元钊等号军也离开了,回到了号军休息的军舍。
坐下来之后,朱寅发现又多了一个优势:因为他身子小,所以这个号舍显得不太逼仄。若是成年人,那就更加压抑。
九天六夜,吃住考试都在这狭小的一席之地,不远处就是一间间的茅房,臭气蒸熏,苍蝇飞舞,蚊虫肆虐…
朱寅之前还想不到,现在终于知道为何号房条件这么差了。
就算考生多,可贡院这么大,完全可以提供几平米大的优质考房,也有能力维护,不至于这么恶劣。
为什么这么做?
这也是一种考验。
在环境如此恶劣的考房之中,能连考九天,还能不出差错的交卷,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。
这本身就是一种筛选:朝廷需要有耐心、体质好、韧性强的官员。
这就是为何明朝进士的平均寿命超过六十岁,而明朝皇帝的平均寿命只有四十二岁。
号房这么狭窄,却偏偏在每个号房的外面,放置一个炭炉,一篓木炭。这是用来做饭、烧水用的。
没错,还能带米面蔬菜,自己烹调。
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?这会儿又不是了。
所谓的桌子,其实就是一块简陋至极的号板,所谓的椅子也是一块木板,都卡在两边的砖槽里。
白天考试就是一套桌椅。夜里两块板子取下来拼凑在一起,就是一张“床”了。
蒲松龄说得好,真是秋末冷蜂啊。
朱寅打开食盒,开始进食。
宁采薇准备的食物,十分精美可口,除了肉菜之外,还有奶糖、奶粉。
庄姝和唐蓉准备的饮食,也很精美讲究,看得出两女是用了心思。
明天就要正式考试了,今晚要吃好、喝好、睡好。
否则,就算他的体质好,也难以在这种鬼地方坚持九天。
等到朱寅吃完饭,已经夜幕降临,很多号房之中,都燃起了蜡烛。看上去就像庙宇中的灯龛,一长溜整整齐齐。
但在朱寅看来,又像是后世的路灯。
但也有的号房黑灯瞎火,没有点灯。因为这些士子很穷,蜡烛带的少,不敢随便用。
正在这时,忽然一队队号军提着水桶,四处浇水。
还有不少人手持水枪,发射水炮。整个考场一片潮湿,水气朦朦。
一群号军大声喊道:“考场干燥,烈火无情,小心火烛!严防火灾!”
原来,是为了防火。
说起来,贡院失火也不止一次了。由不得朝廷不小心。
所以每次大考,必须防火。
说来也是诡异的很,英宗天顺年间,于谦被杀后,北京会试考场两次发生火灾,第一次烧死举人十几人,第二次烧死举子七十多人,天下大震。
英宗惊惧之下,亲自写祭文祭祀,追增殉难举人进士功名。下旨将火灾遇难的举子们葬在朝阳门外,亲自撰写碑文曰:“天下英才之墓。”
在朱寅看来,这或许是上天对他留学瓦剌、冤杀于谦的警告?
正在朱寅思索间,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。
居然是那个睚眦必报的郝运来。
看他的号房位置,比自己的还要好。
“朱稚虎?”郝运来也看到了朱寅,“感觉如何啊?”
今天不是考试,还没有封锁号房,还能相互交流。
他来到朱寅的号房前,看着朱寅点的几根蜡烛,脸孔在烛光下阴晴不定,“宣社不要我,可我还是能考试。”
“那是你的本事。”朱寅摸着手中的蛇,似笑非笑,“很凉快,你要不要摸摸?”
郝运来看着朱寅手中的蛇,目光有点惊讶,随即又神色如常。
“当心它咬你一口,这东西虽然小,但毕竟是蛇虫,对吧?”郝运来似乎是好心提醒,“九天的工夫,你坚持的住么?”
朱寅点头,“应该可以。”
郝运来呵呵一笑,“那就好,希望你高中啊。明天就要开考,你今晚要睡个好觉。听说这贡院闹鬼,夜里不干净。你怕不怕?”
朱寅点头,“我怕。”
郝运来眨眨眼,发现朱寅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。
一个不怕蛇的孩子,会怕鬼吗?
难说。
“有钱人就是好,蜡烛都能点几根。”郝运来幽幽笑道,“明天考试,但愿朱社主旗开得胜。考不中不要紧,以后有的是机会,你年纪小,身体要紧。”
“还有,小心今晚有人偷你东西。比如说…科场鬼。”
说完慢悠悠的离开。
朱寅看着郝运来的背影,也是幽幽一笑。
此人,有点意思啊。
朱寅想早点休息,养精蓄锐。他熄灭了蜡烛,将两块板子取下来,拼成一个“床”。
然后取出门帘挂上,褥子铺上。
为了防止东西被偷,影响明天的考试,朱寅将行李放在里面,这样就更局促了。
不知不觉,朱寅就睡着了。
可他是特务出身,警觉性很高,即便睡着了,也习惯性的保持一种对外界的警惕。
夜半时分,他遽然惊醒,正看到一个黑影钻进自己的号房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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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8章 我是古人
谁?
朱寅当然不信是什么考场鬼怪。他看到那钻入号房的黑影,下意识的一个卧膝,往上狠狠一顶。
这是卧姿状态下的杀招。
朱寅的身体力量抵得上普通十三岁的少年,加上是特工出身,来明朝后又日日练习武技,反应速度当然远超常人。
那黑影闷哼一声,极力压抑着声音,却是被朱寅一膝盖顶到了小腹,痛不可挡。
朱寅听到对方的痛哼,立刻判断出对方大概得方位和姿势,习惯性的一肘击出,正中那黑影的头部。
说时迟那时快,朱寅一肘得手,身子从地上窜起,借着起身的机会,脑袋公羊般一顶!
“呃…”那黑影又被顶中胸口,连续受到三次击打,再也坚持不住的瘫倒。
朱寅年纪小,力气远不如成年人,近身肉搏当然最适合用膝、肘、头。这三个部位最能弥补力气的不足。
这一膝、一肘、一顶,动作又快又狠,转眼间就制住敌人。黑暗反而成为他的掩护。
朱寅一放倒对方,就是一个反剪擒拿手,再加一个跪压,最后换上坐压控制。
整套动作行云流水,熟练无比,都没有惊醒旁边号舍的考生。
那黑影万万想不到,他刚进入朱寅的号房,还没有动手栽赃,就被打的晕死过去。
等他悠悠醒转过来,这才发现被捆住了手脚。
号房中点着一根蜡烛,烛光摇曳下,是清稚少年那清冷如冰的脸。
清稚少年手中玩弄着一条蛇,呲呲吐着蛇信子,碧绿的蛇眸看着自己。
他顿时毛骨悚然,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朱寅正在看从此人身上搜出来的浮票(准考证),知道此人名叫陈癸,也是应天府人氏,府学生员。
他俯视着陈癸,压着嗓音问道:“陈癸,谁派你来的?你直接招了,还有机会。”
“否则,你就不仅仅是赶出考场,革出功名的事了。”
说完手一伸,美女蛇的头距离那人只有几寸远,吐着蛇信子。
“别…别…”陈癸吓得面如土色,他以为蛇有剧毒,压着嗓门说道:“我是…我是…一个带戴斗笠的人派来…让我在考场里栽赃你…”
他更不敢大声,唯恐惊醒其他考生。
事到如今,为了自保他也不敢为那人保密了。
原来,陈癸受一个斗笠男子收买,半夜潜入朱寅的号房,将用来作弊的东西,偷偷放在朱寅号房中的瓦缝里。
那个瓦缝位置,朱寅因为个子矮难以看到。可是外面的成年人却能发现。
明天考试,监考官会多次巡视号房,肯定能发现。
一旦发现,朱寅浑身是嘴也说不清。
就算证据不足没有下狱,最轻也会被取消考试资格,削除国子监的学籍。
这种事情,当然疑罪从有。
可没有深仇大恨,谁会这么干?
那个斗笠人陈癸也不认识,更不知道背后主使之人是谁。
陈癸是个牧猪奴,赌坊的常客,欠了一百多两银子的赌债,根本就还不起。
那斗笠人先给了他三十两纹银,说事成之后再付一百两,还清他的赌债。
陈癸知道自己考中举人的可能不大,中举之后再还赌债的希望就小。为了银子,他咬牙答应了。